黃氣球

（NPC壽的主場）

壽抬頭望向春日滿佈薄翳的天空，在灰濛濛一片的視野上方突兀的岔出了幾撮短髮，抬手摸了摸，那彷彿腳下新長的春草般刺癢的觸感令他直想歎氣。

「好奇帶來的結果大都不盡人意啊。」

——活了這麼久，怎麼還沒得到教訓呢？現在以一個清明而且局外的角度來看，在暗巷裡和詭異的商人進行交易這件事本身就是個不明智的行為，再者，就算自己同意用頭髮做交換，也不能就這麼乾脆的剪掉當下唯一進得了視野的額髮啊！

看著手裡扯著的那顆換來的黃色氫氣球，壽感到非常後悔。正當壽前後左右撥攏頭髮、嘗試著隱藏起頭上那塊昭示著個人錯誤的缺口時，門口響起了急遽的拍門聲。

「壽先生？壽先生在家嗎？我是隔壁的松本！我妹妹就要生了，妹夫趕不回來，我得去醫院幫忙，能不能麻煩您照顧一下小豐？拜託了！」

——這就是元君為什麼要住在那麼偏遠、遺世獨立的地方的原因嗎？也對，實在很難想他住在這裡，偶爾還得受託照顧鄰居小孩的模樣。

「……想要嗎？」壽無奈的看著瞪大了雙眼、直勾勾的盯著黃色氣球的小豐問道。

小豐的眼睛依然睜的大大的，點了點頭。

「可是這是我用，嗯，算是有點重要的東西換來的，如果你想要，也得拿東西來和我交換才行喔！」

小豐看著自己手裡那個畫著圓嘟嘟孩童臉蛋的豆太鼓，抓的緊緊的。

「哦？那個豆太鼓也像我的額髮一樣，算是有點重要的東西是嗎？很好，下決定前仔細考慮是好的，免得像我一樣後悔莫及；那麼，把你未來的妹妹換給我如何？我只要妹妹喔，如果出生的是弟弟，你就得把氣球還給我。」

小豐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壽開懷大笑，伸手搓亂了小豐的頭髮，「才誇你仔細呢，怎麼就答應了這個？聽著，不管是弟弟或妹妹，身為哥哥的你都要好好護著他，不要讓人輕易的奪走囉！知道嗎？」

小豐不滿的拂開了壽的手，嘟起了小嘴，眼眶裡亮晶晶的淚水正滴溜溜的打轉。

「喔、喔！」看狀況有點不對勁，壽趕緊把氣球拉到小豐面前，把線頭扯緊又放鬆、扯緊又放鬆，發出「繃、繃」的聲音，「不然這樣，你叫我聲『爺爺』，我就把氣球給你，好不好？」

小豐微微皺起的眉頭聚滿了困惑，軟聲道：「姨說要叫你『壽叔叔』。」

「……以前也有人叫我爺爺，」壽把小豐抱在了膝上，把他的小厚襖攏了攏，擋住了檐廊寒涼的春風，「可是他們怕我，怕我怎麼等他們自己都要當爺爺了，我的樣子都沒變，所以把我推進了井裡，等我想辦法爬出來以後，就沒人叫我爺爺了。」

壽把纏在手上的線頭解開、重新打個小結在小豐柔軟的藕臂上。本來只是想逗逗小孩子的壽卻突然感到一陣被排除在萬物生死之外的孤寂，明明與世人相同，因為面臨著未知但必然來臨的死而確認己之生，然而拖沓過久而幾近被遺忘的結果卻好像永遠不會到來一樣，和能證明自身存在的跡證全遺落在了那口井裡。

「爺爺。」小豐伸手拍了拍壽的臉頰，壽回過神來，發現線頭根本沒綁牢，黃色的氣球脫離狹小的庭院，往天空飄去了。

「哈啊……是這樣的啊？鉸去的頭髮會再長回來，換來的氣球留不住，被叫了聲『爺爺』，也不會就真的成為你的爺爺，世間本為虛像，何必執著？」

「爺爺？」小豐將本來握得緊緊的豆太鼓朝壽遞去，輕輕的晃了兩晃，發出「哐啷哐啷」的聲響，那溫軟的小身軀隔著厚襖子燙暖了壽的心，「哦？你願意讓我玩玩這個嗎？真是個好孩子，我得把你抱好才行，不能像氣球一樣飛走啦！」

壽將小豐高高舉起，那嘰嘰咯咯的可愛笑聲，想必連已經深埋在陰鬱雲層中的黃色氣球也能聽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