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突然改變了主意。抱了滿懷的厚衣物冰涼而柔軟，還殘留一點漫漫冬夜的寂寞在上頭，他一股腦的將它們散落在緣廊上，嚇了石階旁昏昏欲睡的叡山堇一跳，白色的花瓣半掩著細蕊四處張望，只見壽抓著三味線往屋外走去，三朵一株的白花彼此無奈以對，細不可聞的嘆息瞬間稀釋在微風裡。

——他忘記帶撥了。

 

「我忘記帶撥了。」壽怔怔的站在離家三十間左右的十字路口，想起早些時候突然闖進腦海裡那乘著春日的鳥語花香彈奏三味線的風雅模樣，他聳聳肩，「嘛，只有鳥語花香的部分也沒關係。」於是他繼續往前走。

 

孩子們經常聚集的空地今天出現了一名稀客。那棵藏著友誼、不懷好意的小秘密、和珍貴寶物的榆樹難得空閒，繁葉將金黃的日輪篩漏成一個個好奇的小精靈，在樹蔭下圍繞著那位高䠷的男子打轉。

 

「噢，元君。」壽朝樹下的男子揮揮手，「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嗯？享受和煦的陽光不需要理由啊。」元律嘉將琴弓撐在腰間，以松香塊來回摩挲。

 

「我不是問這個啦。」壽把三味線和自己輕靠在樹幹，雙手隱入袖管，交抱於胸。遠方矮丘上匍匐著的綠林配合雲絲隨意遊走的腳步眨眼，像躲在掌紋間的細碎汗珠那樣晶瑩，鳥兒有些不好意思的快速飛過，只想群聚在好事者留下的米堆那邊。

 

元律嘉側頭開始演奏，柔美的高音旋律徜徉，輕快的如蜜蜂給花朵的吻。「不一起嗎？」

 

「……我忘記帶撥了。」

 

「你忘記帶撥了。」嫋嫋琴音陡然加速，斷奏和連音的組合像是在代替一旁只能發呆的三味線發出專屬於它的話語，聽起來仍然優美悅耳，但似乎帶了點戲謔的味道。

 

「可惡！你給我等著！」到底是醉人的春意撩撥了壽，還是三味線的哀怨和小提琴的忍俊不禁激怒了他，我們不能確定，總之，壽決定跑回家拿撥了。